虽然已到了亥时，但顾锦珩像个夜叉似的黑着脸进来，林华裳不得不请他坐下。

“皇上请坐。”她说着，把他让到旁边的玫瑰椅上。

顾锦珩平复了一下心绪，冷静开口：“今晚行刺的事你怎么看？”

她的唇和茶碗的边沿若即若离，茶雾遮挡了眼中的情绪。声音平静：“我没什么看法。”

“你不知道是谁干的？”他扭过头盯着她问。

“不知道。”

“呵！”顾锦珩咬了咬牙：“华裳，以你的聪明才智，你不会不明白舒太妃那天话里的意思吧。”

林华裳抬起头，把那杯茶放在茶几上，开口：“现在景王府都漏成筛子了。我们说了什么你不都知道了吗？”

“朕是知道了，但是你为什么不报？为什么不告诉我？”

“我相信你，如果几个刺客能那么轻易的进来，那你可以把冯洲的头砍了。”

“那万一呢？万一我不知道呢？”最后几个字他说的咬牙切齿。

听到这声万一，她心里恍惚了一下，她也曾在心里问过顾锦珩，万一呢？万一我就死在战场上了呢？当时顾锦珩怎么说的呢？我相信你。

林华裳突然明白了“我相信你”这句话的心情。就是，你在我心里重要吗？重要，但是没那么重要！

一方面，她相信顾锦珩的能力。另外一方面……她没那么担心他了。原来是这种心情啊。

她微微一笑，把他说过话奉还给他：“我相信你。”

顾锦珩愣住了，无话可说。

半晌，他问：“你到底是怎么想的？你现在站在谁那一边？为什么你不告诉舒太妃，也不告诉我？”

林华裳站起来，走到窗前，望着广阔苍穹，回他：“我站在江山社稷这一边，站在黎民百姓这一边。

今天的结果不正是皇上您想要的吗？以太妃为引子，引出景王背后的那些势力，正好有理由一网打尽！”

他依然犹疑：“景王是你的……夫君！你真的没有私心吗？”

月光洒在她脸上，照出脸上的凄然。“我当然不希望王爷难过，但是亲王分封制是一定要废除的不是吗？”

顾锦珩他们迟早要动手，她现在主动一些，还能帮景王府一把，不至于将来酿成大错，无可挽回。

听她这样说，顾锦珩解释道：“那些亲王们各自为政，相互之间争斗不断，甚至为了打击异己和外族勾结，残害国民。亲王分封不废除，帝国永远处于内斗之中。纷争不断，百姓实苦。”

“皇上说的甚是。”

过里一会儿，顾锦珩看着她满眼残酷。“华裳，景王……朕是一定要除的！”

她愣了一瞬，低下头回答：“我知道。”

王爷是众多亲王中势力最强的，皇上势必要除掉的。跟随景王的那些人看出来了，皇上要把他们连根拔起。

所以他们抱着拼也是死，不拼也是死，不如拼一把，万一事成了的幻想，行了今日之事。

太妃不参与那些人不肯轻易动手。毕竟，到时候是要推景王上位的。

尽管这些事远在千里之外的景王并不知道。

林华裳心里是矛盾的，一方面，为着王爷的情义她不想让太妃涉险，另一方面，那些人不动手，顾锦珩他们就不好找理由铲掉景王势力。

她居然要帮着帝王，亲手摧毁自己夫君的势力，即使是为了黎民社稷，但……做决定还是太难。

所以，她挣扎过，出于情义劝了那么一句，最终，还是看着太妃做了引子。

顾锦珩知道，她看着舒太妃做引没有阻拦，那么她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，但是对她的不告诉不关心，又心生不满。

“华裳，我们还和以前那样不好吗？”

若是以前，她一定会提前告诉自己的。

“嗯，臣与皇上的君臣之意从未变过，对皇上的敬畏之心也从未变过。”

顾锦珩听她这样说很是烦躁，加重了语气：“我说的是以前的那种……朋友情义。”

“奥，我们的朋友情义也没变过。”

朋友情义？如今这正是朋友情义不是吗？适当的关心，适当的帮助，不过分，不逾矩。

顾锦珩听她说的这样冷淡，有些生气，话虽如此，但是他能感觉到，她对他的情义就是变淡薄了。

他语气责备：“华裳，你一定要这样吗？”

作为帝王，多少人对他卑躬屈膝，刻意讨好。

而他几次三番的来讨好她，想与她重修旧好，她却几次冷脸。

纵然是从前他有负于她，但是作为一个帝王，强烈的自尊心，还是让他难以忍受她的刻意疏离。

林华裳沉默不语。

她多想告诉他，以前那不叫朋友情义，那叫暧昧！

她喜欢他，关心他，爱护他，而他不明不白的享受着，不给说法也不给个结果，那是暧昧！还是她一个人付出的暧昧！

还和以前一样？如何还能和以前一样？

顾锦珩碰了几次冷丁子，咬着牙冷笑：“好！好的很！既然你要讲君臣之义，那朕就随你愿，朕问你，你今天护驾有功，想要什么赏赐？”

她思索片刻抬头看他：“皇上真的要奖赏臣。那就给臣一个恩典吧！”

“你要什么恩典？”

“还没想好，将来想到了，还请皇上赐恩。”

他站起来要走：“朕准了。”说着怒气冲冲的走出门去。

她在他身后行礼，不急不缓：“恭送皇上。”

两个同样固执高傲的人，注定相处不来。

只不过从前她爱慕他，愿意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，甚至称得上卑微了。

如今，没有必要了！

出了门，顾锦珩依然怒气难消，同时，深深的挫败感也让他心里难受。每次他想修复他（她）们的关系。却总是把她推的更远，两个人的关系闹得更僵。

他一掌打在一棵宫门边的柳树上，手掌碰破了皮。

福公公吓的不轻，皇上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。但也不敢上前去，只能屏住自己的呼吸。

他摇了摇头，嗨！谁能想到？当初那么好的两个人，居然闹成现在这个样子！